在草长莺飞的季节,邂逅胡建文结集的诗歌,眼前霎时一片明亮。那些遥远的大地、原野、麦浪、天空、故乡,此起彼伏,纷繁而至。
我的内心,一种潜藏的惦念开始释放,奔跑。
我想起和建文最早的相遇。
大约2002年,在吉首大学中文系念大二时,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建文的诗歌和简介。蓦然发现,在同一所大学校园,一位将诗歌写得令人惊讶的创作者,竟然在体育系当老师。后来知道,建文出身武术之乡新化,求学于湖南师大体育学院,也是对口了。但能将诗歌写得绵长浑厚兼有硬朗锋利,着实不敢小觑。
“大地向南,我向北/风声向南,我的心音向北/大片大片奔跑的水稻,大片大片奔跑的玉米/大片大片奔跑的麦子,大片大片奔跑的云朵/天空高远,生命苍茫”。那年,读到《天空高远,生命苍茫》这首诗歌,我坚定地相信,建文作为诗人的质地和格局,已然成形。
“让我忘记从前,忘记现在和未来/忘记所有飞速来临又飞速撤退的事物/让我忘记生,忘记死,忘记一切/就这样慢慢抬起头来,平视或者仰望/天空高远,生命苍茫”。凌空高蹈却又力道千钧,以喷薄而出之势,将快与慢、生与死、从前与未来,这些宏阔的、虚妄的话语,恰到好处地黏合,产生巨大的势能,那是诘难、隐忍、前行,那是诗人建文沉郁、悲悯、厚实的胸怀和气质。
建文这首早期代表作品,定格了那时我对他诗歌的基本认知。
2000年代,中国诗坛众声喧哗。民间立场、知识分子写作、下半身写作等等,旗帜漫天招展,论战此起彼伏。与炙热喧嚣、权利话语保持必要的距离,其实是建文诗歌的另一个底色。他不为潮流所动,“口语派”或“学院派”皆非圭臬,他栖身湘西,以足够的耐力和勤奋,建立个体的诗歌谱系,构筑独有的诗性家园。
在这个意义上,读建文作品《诗人的居所》,就别有境况。“那以高价租来的/大约五平方米的空间/勉强装得下一个诗人/和比诗歌更纯粹的生活//诗人的居所/比蜗牛更小,比天空更大/装满思想和诗句/蜘蛛独自结网,死亡寂静无声”。对诗人身份尊严的孤独求索,以及剥离诗人身份之外现实生活的巨大惯性,沉潜交织,抑扬顿挫。这是诗人建文的低吟呐喊,亦是一首汉语诗歌的力量所在。
建文的诗歌之根深植故土家园。乡土情结,是他挥之不去的文学纽带。对于以乡土为叙述中心的诗人而言,它既是创作主体现实生存状态的参照,也是其精神世界外化的载体,昭示着诗人对自身文化身份的归属与认同。
而今,读建文诗歌,很多句子,仿佛就是在写当年的另一个自己。比如,他在《追赶》中写:“风,追赶着时间/时间追赶着永恒//生活,追赶着我/我追赶着不可知的梦”。
更多的时候,是疼,是痛,是咬紧牙关的坚守,是奋不顾身的爆发。建文的表达锋芒毕露,张力十足:“沉闷闷地只想呐喊一声/苦涩涩地只想呐喊一声/像一只笼中的虎/恨不得用呐喊咬掉全部的栅栏//很多时候/嘴巴微微地张一张/呐喊却成了一颗打碎的牙/吞下肚去,没有任何回响”(《呐喊》)。这声声“呐喊”,其实正是无数个体内心的挣扎、无力、孤独,含泪蘸血的破壁突围。以“虎”、“栅栏”作意象,坚硬如水,隐喻内在世界的冲突与博弈,凸显个体具有普适性的生命体验。
他的诗歌,即便忧伤也能明媚,纵然深沉也有光芒,是我眼前熊熊奔跑的火焰,烛照我们隐秘的灵魂沟壑和生活的柴米油盐。
我们浅薄化的情感节奏和几乎没有喘息的步履,是时候注入一点点诗意了。正如建文诗歌的告白:“行走是双脚对大地的追问/飞翔是翅膀对天空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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