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耄耋不老松——记抗美援朝战士李国珍

作者:熊嫦琳 马志豪 谭明玲  来源:本站原创   时间:2020-11-12  点击:




图为抗美援朝时的李国珍(中)



图为李国珍获评优秀教师并记二等功的奖励证书


10月19日晚,我们采访了抗美援朝老兵李国珍同志,他用朴实生动的语言,讲述了他亲身经历的几个小故事。


一、英雄的奇迹,难忘的记忆


1950年10月22日晚,我跟着大部队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开赴朝鲜前线作战。其时我才17岁,刚从中南军政大学湖北分校毕业,分到四野炮兵第一师二十六团一营营部任书记(相当于秘书),知道的事情不比营长少,内心充满着自豪感和自信心,哪有半点忧愁恐惧的感觉,只觉得东北夜晚景色是这么美,夜行军是这么新鲜有味。


但北朝鲜的冬天非常冷,气温常在零下20多度到零下30度之间。光着手一碰铁质东西就会被粘住。你千万不能用力拉开,否则会撕掉一层皮。朝鲜的寒冷不只咬皮肉,它还会咬你的骨头,痛彻骨髓,半个小时都过不去。我那时年纪小,长得细皮嫩肉,从没吃过什么苦,多少次熬不住了,真想大哭一场。可我是排级干部,不能当着众多战士的面哭鼻子,只好强迫自己挺住,把眼泪往肚子里咽。


长津湖战斗,某师一个连,刚从海南岛调过来的。那时东北那套厚厚实实的冬装,还没有发下来,就开赴朝鲜。他们100几十号人在一个小山包上埋伏着,准备切断美军的退路,一夜之间都冻成了冰雕,手里还紧握着钢枪,瞄准着前方。美国佬后来知道了这些英雄悲壮的一幕,他们怎么也弄不明白是什么力量支撑着这些勇士,创造了这种旷古未有的神话。


第三次战役攻打临津江,志愿军的一个连涉水追赶美国兵,在江中拼开了刺刀,一个排壮烈牺牲,但美国佬比我们死得更多。等我军爬上江岸,棉衣棉裤都冻成了冰块,不能直立行走,只好趴在地上打枪。有的连枪栓都拉不开了,不少人没有战死,但膝关节和手关节严重冻伤,成了残疾。


更要命的是敌人的飞机非常猖狂,有时飞得比四层楼房还低,遇见了牛都打,更不用说人了。在这种情况下,部队所需要的一切军需物资都运不到最前线,过了北纬39度就被敌机炸掉了。几十万志愿军的补给成了最严重、最迫切的问题。有段时间我们就地征粮,征到啥就吃啥。后来祖国发起了炒面运动,把多少吨炒面运到朝鲜前线。炒面可不是什么美味佳肴,吃多了真难下咽!一把炒面一口雪,这是为了救命!加上没有蔬菜,很多人害了夜盲症,怎么打仗啊?后来祖国人民把猪肝牛肝羊肝煮熟,切成蚕豆大小的块块,用小布袋装好,每袋四两(即现在125克)。我记得我只领到过两次,总共半斤。因为志愿军基数太大,哪有那么多的猪肝牛肝羊肝。


从第五次战役以后,我军改消极防空(只防不打)为积极防空(组织轻重机枪和步枪成立对空射击小组,从军师团到营连排都有对空射击小组),同时加速装备高射炮团,高射机枪连、排、班。凡是能打飞机的武器,全部充分利用起来。仅从51年7月至52年7月,我们就击落美机1000多架;到53年7月停战时,我军总共击落敌机3200多架,击伤2000多架。


52年下半年开始,我军有了自己的空军,装备的是苏式米格18喷气式战斗机,在朝鲜北纬20度以北开辟了一条米格18空中走廊。美国飞机再也不敢贴着地面飞了,更不敢越过北纬20度。最有名的一个战例就是志愿军空军英雄张积慧驾驶着米格18战斗机,将美国参加过二战的王牌飞行员戴维斯的座驾击落,使他机毁人亡。《人民日报》在头版头条用核桃大小的黑体字做标题,报道了这一事件,使中朝人民扬眉吐气,精神为之一振。而美英等西方国家则连连惊呼:中国在一夜之间建成了一支强大的空军,真是不可思议啊。


我们的工兵也发挥了天才的创造力,建造了水下桥。桥在水面之下的10至20公分,敌机在空中根本侦察不到,但汽车司机可以清楚看到桥面,安全地将汽车开过去。


还有活动桥,白天拆掉,晚上装好,保证车辆畅通无阻。敌人称我们的公路桥梁为打不断、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


1952年,美国空军改变战略战术,将北朝鲜的交通要道、公路四通八达,来往车辆特别多的地方,列入重点封锁目标。从每天的黄昏起,一直到第二天天亮,美国飞机三六成群(三架为一小队,一架长机,两架僚机)地飞到目标地的上空打照明弹,把地面照得雪亮,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看得见,开始时我们的运输队也的确曾吃过大亏。


但是事物总是有两面性的,有什么样的进攻就有什么样的防御。在吃过几次大亏之后,我们也找到了打破重点封锁的办法,这时我们的高射武器也大幅度的增加了。凡是敌人重点封锁,或是有可能重点封锁的交通要道,我们就在四面的山头上,架上足够多的高射炮弹和高射机枪,还有探照灯,专门盯梢飞贼。每当夜幕降临,“天灯”(战士给照明弹取的雅号)一亮,炮手枪手各就各位,探照灯在空中扫描。你不低飞,我不理你。你一低飞,四面山上的高射武器,一齐开火,组成一张严密的火力网。你要想钻空子,那是毫无希望的。


因此,从1951年下半年以后,我们的后勤运输线就基本上能保证前线所需的兵员和物资的供给。我重返朝鲜,是在1952年的8月,前线的坑道已基本修成,战线基本稳定,伙食也大大的改善了。每人每月能领到一斤猪肉和牛肉罐头,还有鸡蛋、鲜肉、鲜鱼、蔬菜等,早餐可以吃到油条、豆浆,每周可以吃到两三次肉,一个月可以打一次牙祭。特别是我们炮兵,自己有汽车,每月至少要跑一次安东(现在叫丹东)。私人想吃什么烧鸡、糕点、糖果、烟酒等,只要有钱都可以给你买来,这比一般人家过年还要阔气啊。


但是我军刚出国时,还是小米加步枪,装备很落后,既无制空制海权,又无飞机、坦克、装甲车,炮兵也少得可怜,吃的又这么差。哪来的勇气和力气硬是把美国佬为首的16个国家的联军,从鸭绿江边赶到三八线以南。直到把南朝鲜的首都汉城拿下,才使得美英等国家清醒过来:东方睡狮(拿破仑语)刚刚醒来,就表现得如此慑人魂魄,不可一世。麦克阿瑟因指挥失误而被免职,杜鲁门因表现无能而不能连任,这一切大概是以美英为代表的整个西方国家始料未及的。


为什么会这样?还是用马列毛的思想观点做点简单的分析吧。所谓战争就是人力、物力、财力、整个国民经济实力的较量。在物质上,在装备上,在科学技术上,我们比不上美国佬。当时的差距不是一点点,而是有天壤之别。但我们硬是凭着勇气、凭着士气、凭着正义之师、凭着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这些有力的根本因素,战胜了美国佬。这正好验证了毛主席的一句话:“在所有的因素当中,人的因素是起决定作用的。”在今天高度现代化的战争中,这句话仍没有过时。


二、铁血情谊、生死之交


第一次云山战役打响的时候,我还是一个新兵。我的好友秦福山只比我大五岁,才22岁,但他是1945年参军的,经过三年解放战争,立过三等功,46年入党,同在营部任保卫干事,也是排级干部。我一分到营部就结识了他,把他当做兄长看待。


我初上战场,不知道什么是危险,什么叫害怕。我既兴奋又有点糊里糊涂,分不清哪是远弹,哪是近弹,傻头傻脑地在阵地上乱跑。秦福山告诉我,远弹在空中飞过,发出可怕的啸声,但那并不危险。只有那要命的近弹,你几乎听不到啸声,只听到一声急促的低沉而又尖利的撕裂布帛一样的声音,有时你简直来不及发觉便已中弹倒地。秦福山一直紧挨着我。有几次他硬把我压在他的身下,用他的身体来掩护着我,我被感动的热泪滚滚,真想叫他一声哥哥,可我始终没能够喊出来。从此我更加钦佩他,热爱他,处处跟着他,学他的样子。经过第一次炮火的洗礼,我学到了不少炮战的经验,很快成熟起来。在第二次云山战役中,我便成了一个“老兵”,再不用他那样把我当做不懂事的小弟弟照顾了。


不过在我心灵深处,最感动的一点,就是秦福山以自己之命来保护我的性命的举动。这种境界远远超过友情、亲情,甚至是父母对儿女那份无私的关爱之情。我把秦福山对我这份情谊称为“铁血情谊,生死之交”大概不为过吧,因为这样的情谊,只有在真正的战友之间,而且必须在激烈残酷的战场上才会持续存在,发扬光大了。


三、千钧一发,虎口余生


我从不信鬼神,也不相信命运,但在战场上人的生死有时真难说清楚。譬如,生死只隔了一道门槛,有时你跨过去就是生,停在原地就是死,有时又正好相反。这完全是巧合所造成的,并没有什么规律可循,正因为是巧合,它就必然带有偶然性和不确定性,看起来像是有几分神秘感,更使它增添的几分吸引力和感染力。我在《跨过鸭绿江》的《千钧一发》一章中,就描写了这种情况。


大概是52年十月下旬的一天,我领着30多名战士,在一个废弃了的炮床里学习文化。开始我非常镇定,任敌炮轰击。上不成课,便领着大家唱歌。黑板被炮弹的爆炸震落下来,把我压倒在地上。我爬起来还要强作镇定,继续领着大家唱歌。这种镇定实际上是无知,无知才无畏,无畏必生愚昧,不知美国大炮的厉害。但就在这时,有一位老班长提醒我:教员,今天情况不对,咱们还是躲一躲吧。我一听此言,心里一惊,下令马上撤到防空洞里去。大家以100米冲刺的速度,钻进离炮床不远的防空洞里。刚进去就听到天崩地裂的一声巨响,震的防空洞顶上直掉沙粒和石子,好大的威力啊!炮弹是从炮床的火口钻进去的。这是一颗24公分口径的炮弹,顶得上一颗小炸弹,把炮床顶部一棵大梁炸断了,成倒八字形状斜搁在地上。30几张自制的小桌小凳被炸成粉末,不留一丝痕迹。炮床四周贴的标语只剩下很少的纸屑落在地上,如果我不听那位老班长的建议,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那就是30多个活蹦乱跳的生命,瞬间变成齑粉了。天啊,是什么神明保佑了我?我不仅挽救了自己,还保护了30多个战士的生命。每当我回忆起这些在朝鲜的遭遇,我心中不仅仅是敬畏、惊讶,还总觉得人生中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机遇、缘分、巧合,匪夷所思等等,值得咀嚼回味,引起心中多少遐思妙想,回味无穷,爱不释手。


我在朝鲜,没有被美国的飞机大炮打死,连一根毫发都没有损失,我是多么幸运啊!我那时是非常痛恨美帝,痛恨战争的。那时如果需要我献出生命,我也会毫不犹豫赴死的。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我从小就羡慕金戈铁马的战斗生活和豪气冲天的战斗英雄。有幸参军,有幸到朝鲜去打仗,心中感到非常自豪,但没有想到21岁时被处理复员。考上兰州大学后,又立即改为转业,享受四级调干助学金。并且明文规定:从1954年10月复员回乡,到1955年8月考入兰州大学,这十个月也算连续军龄。党和国家对我们这批革命知识青年是多么重视啊,给予我们的荣誉和待遇是多么高啊!我从心底感激党、感激人民、感激祖国对我的培育之恩。现在我即将进入90高龄,若能在余生之年,还能为国家为人民做一点点有益的事情,我将终生无憾矣。


四、晚霞灿烂,青松不老


我在抗美援朝的战争中,最佩服的是两件事。一是中国军民一到战场上那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在每次战争中,我们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人在阵地在。真正做到了战必胜、攻必取,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美国称我们的坑道为地下钢铁长城,称我们的运输线为钢铁运输线。我们的人民和军队,首先在精气神上超过他们一大截。这就是我军战备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还能取得胜利,让敌人望而生畏,望而生敬的根本原因。


第二件事,那就是党和国家的领导人的魅力和魄力。当时新中国刚刚诞生,百废待兴,我国还是一个积贫积弱的农业国,要和世界上工业、科技最为发达的军事强国,而且是打着16国旗号的联军作战,需要多大的勇气啊!但是以毛泽东为核心的党中央及时发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决策,调动百万大军赴朝作战,硬是将敌人打败了,迫使他们不得不在停战协议上签字。美国将军克拉克后来说,他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在没有取得胜利的停战协议上签字的军人。他内心感到遗憾和屈辱,但又不得不认输。朝鲜一战打出了我们的国威和军威,赢得了70年和平建设的时间,才有今天中华民族复兴的最好局面。


当美越战争爆发时,中国严正警告美国,不得越过越南北纬17度,否则我国就出兵抗美援越。美军也始终不敢越过这条红线,使越南领导的北越人民得到休养生息的机会,最终打败了美军,解放了西贡,统一了越南。说明美国得到了教训,再也不敢轻视中国人民了。


中国人民志愿军烈士遗骸回归祖国,他们是英雄,应当受到全党全军全民的尊敬和爱戴。我国高层领导对这件事很重视,举行隆重仪式,迎接烈士英灵魂归故里。这样做对烈士的家属、亲友来说是一种慰藉,一种表彰。同时也显示了我们的党和国家对生命的尊重,对英雄的敬仰。这无论是对凝聚民心,还是对发扬光大革命的优良传统,教育下一代来说,特别是对应对当前国内外的形势来说,都有着重大深远的现实历史意义。


记者手记


李老,今年88岁,即将步入90岁的高龄,但他内心充满着阳光,言谈举止中洋溢着乐观主义和爱国主义精神。我们采访了两个小时,他侃侃而谈,神采奕奕;精神矍铄,头脑清晰;语言流畅,谈锋甚健,哪像一个耄耋老人。他的心态比实际年龄至少要年轻20岁。


正当我们谈论甚欢的时候,李老的外孙女从上海发来视频,祖孙共叙亲情。她已23岁,去年从华东师大毕业,李老还叫他“宝宝”。其亲切温馨幸福之情溢于言表,深深地感染着我们。李老说自己的晚年就像灿烂的晚霞。我们立即想到这最后一部分的小标题《晚霞灿烂,青松不老》,不是很切合李老的晚景么?


采访结束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为了不影响李老的休息,我们起身告辞,带着满满的收获和愉悦的心情,回到宿舍,今晚我们一定会做一个好梦。


(责任编辑:苏卫平  投稿邮箱:jsunews@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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