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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乡

作者:颜肖锴  来源:校报   时间:2020-12-04  点击:

年华追逐流水,到底又逢岁末。


按照氏族乡俗,亲戚们的心照不宣,一年到头,我们要随家人在大年年初时回到乡间庙宇,祈福和凭悼。以告慰先祖,盼得来年顺遂。


这个过程,我总会想着法子挤时间去看一看老家旧址———就像努力从数十年如一日的流水线作业上跳下来。大人们固然不甚理解,每每只留有几分钟的时间停车让我远远驻足观望。这样怀揣隐秘的不甘,我终于得以乘在外公外婆家赋闲的光景,拖上从作业中挣扎出来的表弟,去看看老家。


算起来,外公外婆,从乡下老家搬至城乡结合带的安置区,快十年了。这十年里,发生了很多事,若即若离,零零散散。十年里,同师友承别、同父母疏离、同兄姊陌然。凡此种种,恍若岁月停息,不再沿那条长河流向尽头。它们只是一些爆裂声,是浪花,是漩涡。次第寂灭,失了声息。而唯独在脑海一次次闪现的魅影,总还是我那阔别了多年的老家。一帧帧清晰得如同记忆的显影液,它就静默的矗立在那片土地上。


安置区到乡间约莫两公里路,沿途道路笔直开阔,步行并不吃力,这也是此行的动力来源之一。我心情激动地向表弟宣布我给这次行途命名 “寻宝之旅”。缘何脑海无端迸溅出一个如此魔幻现实的名讳,说不上来,大抵是自幼时起酷爱听武侠故事和看动画片的缘故,抑或遍历人海浮沉后的返璞。


时光滔滔溯回,上一次走在这条风尘道上该是四年前的旧事———母亲为了缓解我学业的枯燥和假期的寡淡,带我推着自行车到乡间四处采风。那时大部分人家的房屋还没被政府征收。连绵的山丘、大片苍翠的竹林和池塘都还在,通往乡间的还是那条大马路下坡后窄窄的水泥小路,斑驳残破。


当下道路的两旁时不时出现岔路口,分出几条新铺的马路来。我看着陌生,又几分熟悉。道路中间是车来车往呼啸而过,来去匆忙。周遭建了清一色的工厂,是简陋而广袤的样板房,在红土地上显得荒诞且了无生趣。有的已然树起了围墙,还在围墙旁安置了些亚热带常绿灌木,只是尘埃散漫无人照看,同一旁的街灯一样失了它原来的颜色……近晚,行走中产生的燥热褪去一大半,暮色四合,空气弥漫了些许凉意。表弟在一旁说:“哥哥。天色变黯了,应该快下雨了。”


我沉默不响,下意识裹紧了外套,抬眼环顾周遭景致。当真是“草色烟光残照里”。这样想,又联系到中世纪英国的圈地运动,陡然间情绪化起来———竟也十分可笑地觉得这些畏缩在工厂旁的灌木都很孤独。街灯兀自地耸立着,在寻常街衢巷陌间不曾体察,此间恍惚觉得它们很高———不管人有多高的那般高、那般傲———在被夷为平地的曾经的山川上,愈发显得诡谲近妖。


我确乎陷入了沉默。但仍然是不屑于停留。遂唤来表弟一边走一边将他心中留存的老家往事说与我听。不出意料,他显然知道的还不比我多,林林总总都是我心头的常客。我有点索然,共这萧瑟的晚风,欲言又止。


走完接近两公里行程,终于于远处遥遥望见了道路的尽头。


我清楚地记得那条昔年回乡的小路便是在这道路尽头右侧的下坡处。只是这一次,倏忽间觉得距离好长、两旁的楼房树木我也没见过……猜不出是工业园区的建筑还是个户人家。我摇摇头朝尽头继续笃定地走下去。


表弟一把把我拉住,眼睛眯成月牙,笑嘻嘻地对我说:“哥哥你记错了,小路没啦!我们好像已经走过了头,新修了一条直通的路在那边———”。说完指了指我身后五米外来时路过的岔路口。


岔路口并不起眼,两边长满了枯黄的杂草。我将信将疑地踱过去,探过头,幽幽地望向那岔路的尽头———这条新修马路像插在病人表皮的输液管,直直地把尘埃飞舞的马路和老家村落接在一起。简单粗暴。看得我眼睛一阵晕眩,久久难平。终于待我缓过神,微微颔首示意,算是肯定表弟的判断。


继而转身朝大路尽头方向更渺远处行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知道。但是我想看看路的尽头通向哪里了……”表弟赶忙在身后大喊:“别走了!那边还没修好,除了黄泥巴什么都没有的!”


这次我没有肯定。我看到了———远处是依稀记忆里,旧时远山上一带绵延的沙树林,和一片明明灭灭绯红的晚霞。


工业园的扩长并没有侵袭得那么快。树林整齐错落,从远处看显得黑黝蓊郁,隔着这头翻耘的红土工地,涂抹在山头上,像一方泼墨写意的墙。墙的另一头,遥遥地,看不出是怎样一番景象。我在心头怀抱着简单的乐观和祝祈。


三两岁时,外婆说穿过一大片池塘和沙树林就能回到老家。


阔别十余载的这样一个冬日,在这落照氤氲的黄昏下,我慢慢靠近你———像诗人靠近漆黑的夜,阮籍靠近清冽的酒。


我想一直这么走下去。


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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