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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

作者:下弦月  来源:   时间:2017-03-16  点击:

    春雷站在学校门口,背着一个用黑色尼龙布缝制的粗糙书包,黄色的泥土溅在书包上,星星点点,像极了一个个姜黄色的小蝴蝶。那是个下雨的日子,雨中匆匆的脚步声也渐渐消逝,春雷退了学……

 

    春雷,这个名字很多人都说带着潮湿泥土的味道,因为春天里雷声一响,便会下起雨来,雷是雨的征兆。一阵雨过后,地面就变得湿漉漉的,那些干得如同粉末的泥土灰尘有了雨水的冲刷之后,便收敛了性子,安安静静趴在地面上。所以,当人们雨后出门时,潮湿泥土的味儿便会迎面而来扑入鼻孔,人们时常说这就是春雷的味道。

 

    与其说春雷这个名字带着潮湿泥土的味道,不如说春雷这个姑娘带着潮湿泥土的味儿。春雷不是富家子弟,她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娃儿。自打出生的那天起,她便获得了一种土生土长的命。春雷的娘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但那个年代的人们大多数都只能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春雷她娘便在十八岁草草地和一位未曾谋面的人订了婚。春雷出生的那日,天正下着雨,那是个有雷声的夜晚。当春雷从娘胎里来到世间时,她的啼哭与窗外的雷声交相呼应,似乎是夜里的这场雨匆忙把她召唤出来。从此,她便叫了“春雷”。

 

    我与春雷真正认识是在我八岁那年。我们都还在读三年级,可是春雷十岁了,比我整整大两岁。那年春天,冷空气还没有全身而退,到三月份开学的时候,还飘了一场鹅毛大雪。学校门前那个小池塘里的水面冻成了一面大镜子。薄薄的冰浮在水面上,很是晶莹透亮。那时候,我和春雷是同桌,每次还没等校长用锤子把挂在学校走廊里的铁钟下课铃敲完,我和春雷就在校长眼皮子底下跑出了教室。我们偷偷地去小池塘旁边,用石子儿飘在水面上的薄冰一点点砸碎,小心翼翼地把碎冰片捧在手里,然后相视一笑便开始把冰片往嘴里塞。当嘴唇碰到冰片时,那薄薄的冰开始融化成水,在我们舌尖释放寒冷。我和春雷便会冷得在池塘旁边直跳,但却一边跳一边不停地吃这冰片,仿佛这冰片是早春难以抵挡的人间绝味。

 

    关于春雷的家,我只去过一次。那是一个低矮的小土房,墙壁都是用黄土和干草砌成的,整个房子恍如黄土高坡上的小土窑,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多了几片黒瓦,这才让它看起来像是个南方的屋子。家里面光线很暗,一张四角桌摆放在堂屋的正中央,但看起来似乎不是完全水平的,因为地面凹凸不平。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春雷的家,我觉得不足为过。她时常跟我说她很想看见她妈妈,因为她都快忘记她妈妈长什么样子了。春雷五岁那年,她的爸爸在为别人盖房时不慎摔伤了腿,巨额医药费让这个本不富裕的家庭陷入危险期。她的妈妈不得不在春雷爸爸出事之后外出挣钱维持家庭的基本生活。一年之后春雷六岁,正是上学的年龄,但春雷家里拿不出学费,于是只能推迟推迟再推迟。直到春雷八岁,才终于上了村子里的唯一一所小学。

 

    冬天,春雷总是穿着一件又大又臃肿的紫色小花棉衣。她特别瘦小,站在那里仿佛被臃肿的棉衣包裹得不能动弹,被包裹的她像一个毛茸茸的棉花糖。她头发稀少,用头绳扎起来刚好有一个中指那样大,我常常心想或许聪明的小孩头发都很少,因为他们经常思考。春雷有一个可爱的外号——小雀斑,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每当新学期开学时,她的每一本书上都规规矩矩地写着“小雀斑”三个字。叫“小雀斑”是有原因的,打小春雷的脸上就爬满了星星点点暗红色的小雀斑,越长大,那小雀斑就越发放肆的生长。待到七八岁时,春雷的脸上布满了小雀斑,整个脸就像芝麻饼一样。

 

    有一次我小心翼翼的问春雷“你为什么喜欢别人叫你小雀斑?假如别人因为我的缺点给我取外号,我会很不开心的。”春雷毫不在乎的笑笑说“幸好别人不叫我‘小麻子’或者‘芝麻饼’,小雀斑还蛮好听的。”于是,我俩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与春雷是要好的朋友,但其实我是个“有心计”的人。那会儿春雷成绩全班第一,而我全班第二,不过是倒着数的。我的作业本上有不少的零鸭蛋,现在想想,当时老师给这分数还真是给得出来。我的“心计”就是与春雷交好,作业就不用愁了,幸运的话连考试都不用担心了。也正是这个原因,我与春雷发生了头一次争执。

 

    那天清晨,像往常一样,我又未完成老师头一天布置的家庭作业。但我一点儿也不着急,因为我和春雷每天都有约好在去学校路上的一个专门堆积水泥砖的地方相见。我每次都会把我俩的作业摊在砖头上,边和春雷说话边抄着春雷的作业。可是这天,似乎有点不同。我急忙把自己的作业本拿出来并示意春雷也拿出她的作业本,但我的暗示并没有得到回应。

 

    春雷有点犹犹豫豫地说“你还是自己做吧!”我却理直气壮地说“我自己会做早就做好了,还用得着抄吗?”我为我这不正当的理由暗自自豪着,心想春雷肯定会拿出作业本乖乖给我抄。没想到春雷仍然无动于衷,脸似乎更暗了。“从此以后,不想再给你抄了,你自己学习自己做!”春雷这句话可把我惹火了。我又急又气,最后二话不说直接把春雷的书包从她瘦小的肩膀上抢过来,打开,随手一翻,直接拿出。可这时,春雷也一手握住了作业本,咱俩互不相让同时用力,那作业本就在我俩的撕扯中变成了两部分。我俩呆呆的看着各自手中这一半作业本,说不出一句话。我终究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愤怒,扬起手把半本作业本狠狠的朝春雷扔去并踩了春雷一脚,怒气冲天的扬长而去,连自己摊在砖头上的作业本都不要了。

 

    从那以后我失去了朋友也失去了靠山,学习之路变得艰辛起来。村里没有六年级,孩子们上到五年级便各自根据家庭情况转到临近的村子上六年级或者去镇上读六年级,我便是转去镇上读书的一员。我与春雷就这样再也没有见面,“小雀斑”这个词也渐渐在我的记忆里淡去。我不知道那次争执之后春雷是怎样想的,但对于我或许还得感谢春雷,如果不是那次争执,我的成绩永远提不上来。

 

    六年级还没读完,那日春雷就退了学。背着那皱巴巴的书包,踩着雨滴,渐渐与学校远离。她没有不舍,她或许知道这就是自己本该面对的结局,但谁又能决定谁的命运,只是我们无法改变现状罢了。后来听闻春雷退了学后一个人放几头牛,那时年纪小,外面是不收童工的。春雷的爸爸妈妈就买了一头牛,结果运气好第二年就生了几个小牛,只是春雷的任务加重了。

 

    有一次傍晚,春雷漫山遍野找牛准备回家,跑遍了好几座山坡发现那好斗的黄牛正和一群牛在打架。老黄牛“哞哞”地叫着,周围被一群牛弹起了一阵尘土。而正在此时,一大群牛追着春雷家的老黄牛如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一样浩浩荡荡正往春雷的方向跑过来。春雷像是吓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神情呆滞仿佛被这突发的情况取走了身体里的魂魄,没了思维,没了呼吸。那老黄牛却仍然向前冲,五米,三米,两米,不断靠近,眼看就要撞上了,春雷瞪大的眼睛条件反射似的闭起来,像是准备迎接那老黄牛的一脚。当春雷睁开眼的时候,牛群已经停了下来,那老黄牛在接近春雷一米处像是认出了春雷一样一个急刹车停住了脚步,两只牛角不停地朝地上顶,顶得漫天都是黄色的泥土灰尘。那天,春雷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哭了好久,那老黄牛也在旁边“哞哞”地叫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是因为老黄牛停下了脚步自己捡回一条命而哭,还是因为自己这命运而哭,我想两者都有吧!

 

     时间一晃而过,春雷自退了学之后与我再无联系。当我再一次看到春雷的时候,那便是十年后了……

 

    她一头微卷的头发掩盖了头发稀少这一缺点,原本不精致的五官变得精致了很多,那密密麻麻的小雀斑乖巧地在脸上各种化妆品下面隐藏着,唯一不变的还是那瘦小的身躯。她看见我时对我大方地笑着,一如往日那种毫不在意,只是我闻不到从前那种潮湿的泥土味儿了,也叫不出口“小雀斑”了,或许这就是时间的功劳吧!

 

    (责任编辑:见闻  投稿邮箱:jsunews@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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