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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水珠滴落大地——序石慧琳诗集《掌心朝上》

作者:吴昕孺  来源:本站原创   时间:2017-03-30  点击:

    我没见慧琳之前,就已经有了她的微信。我一直以为她是吉首大学的老师,直到去年4月,好友胡建文邀请我去吉首大学和同学们交流诗歌和阅读心得,才知道她还是一名刚刚20岁的在校大学生,而且她读的是马克思主义学院,与我上世纪80年代在湖南师大读的政治系专业相同,便油然而生一种亲切感。

 

    2016年4月17日上午10点,我和夫人敏华参加了在吉首大学黄永玉纪念馆举行的“湖畔吟诗•吉首大学十大校园诗人诗歌朗诵会”。十大校园诗人有五名老师,五名学生。在五位学生诗人当中,我觉得慧琳的诗歌最为成熟。当很多校园诗人还在满足于平铺直叙自己的校园生活,或者引吭高歌青春与理想的时候,慧琳已经懂得了向下、向内,去了解社会底层的血脉和自己内心的源流。我还记得,我发表在《湖南师大报》的诗歌处女作,是批评会场上的不文明行为;第一次上省刊,发表在甘肃《飞天》杂志的《小屋子诗人》,是讽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躲在小屋子里写诗的那些所谓的诗人们。所以,当了解到慧琳的写作指向与诗歌风格,我是深感欣慰的。比如,她的作品当时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一段:

 

当灰霾退去的时候,我发现
今天的阳光很白
白到人们都失明
只有我看见了空气中的一切
然后,满足地走了

 

    不少诗人写过有关雾霾的诗,我也写过,基本上都是直接在“雾霾”上落笔,慧琳却抓住了“灰霾退去”的这个时刻,新意就出来了。更可贵的是,慧琳写得一点都不用力,或者说,她能巧妙地将自己的所思所想融入到日常词汇中去,这样就在不经意间,说出了很多东西,耐人寻味。

 

    这一段诗写的什么呢?写的依然是雾霾,但她不是直接去批判雾霾,说雾霾如何如何不好,而是将矛头指向了“人们”。绝大部分人都是这样,雾霾来的时候深恶痛绝,一片骂声;雾霾一走,太阳露脸,马上欢呼雀跃,好像雾霾再也不会来了一样。慧琳敏锐地看到人们的这种“失明”状态,那种盲目与麻木让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是诗人的代表,是年轻一代觉醒者的代表,与“人们”相对应,“我看见了空气中的一切”等于说“我”看到了真相。最后一句中,“满足地”这个词用得特别好,它含有诗人的自嘲,还有一种更加深刻的嘲讽意味。“我”知道真相,告诉你(指“人们”),你也不信,甚至你连听都不愿意听,只是满足于一时的“阳光”。诗人深深感到自己的孤独,众人皆醉我独醒,所以,“我”别无他法,只好自我“满足”地走了。

 

    慧琳有两首写老婆婆的诗,一首是《拾荒阿婆》,另一首是《孤院老妪》。在《拾荒阿婆》中,她用简截的短句描写拾荒阿婆与岁月、与环境、与歧视的抗争,最后一句“弯着腰,仍在作战”,七个字,字字千钧。“弯着腰”是阿婆的自然形态,而“仍在作战”昭示阿婆顽强的生命力与坚忍不拔的意志。“作战”一词用得很好,“仍”字更妙,说明这是一种长期的“战争”。

 

    不同的是,在《孤院老妪》中,慧琳用绵延的抒情长调,细腻地刻画出一位养老院中孤苦的老妪:


    “傍晚,残留的日光/像蚯蚓一样在孤院冰冷的墙角蠕动/院中,一位老妪/倚着长凳吮吸着古老的烟担/一圈圈圆晕似逃离的烟雾慢慢上升/升到比天空还远的地方/孤院中的老妪半眯着眼,似睡似醒/眼角的皱纹像历史的壕沟装满了岁月的沧桑……”


    残留的日光像蚯蚓一样,蠕动在冰冷的墙角。这个意象多么精准,它完全是老妪内心世界清冷的映照。古老的烟担,逃离的烟雾,比天空还远的地方,半眯着眼,眼角的皱纹装满岁月的沧桑……我们看到,诗人在不断调动自己的情绪和灵感,她对一个孤院老妪的用心,表明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用心。

 

    因为有这样的用心,慧琳能写出《旮旯》这样的诗,就不足为奇了:

 

我深知这苍茫的大地终是宇宙的一隅
无比落寞,无比寂寥,无比缥缈
生长在墙角的那株野草
沿着大地的回音狠狠地对抗着
一切把生命置于深渊的原力
我深知这旮旯中的绿终是四季的剪影

旮旯,旮旯,那有一双深邃的眼睛
洞悉着大地和人心
我不知还有多少如草般的生命
聚居在繁华的一隅,苍茫,渺小
扣问着每日每夜的付出
我深知这声音如海浪撞击水岸
水花裂开千朵万朵……

 

    诗人是宇宙奥秘的发现者,是所有生命的代言人,是为万物重新命名的创世者。诗人最可怕的毛病是自大,是“老子天下第一”的畸形心态。一名真正的诗人,必然认识到生命的美好与自身的卑微。广阔如大地都只是宇宙的一隅,渺小如野草都能狠狠地对抗着“一切把生命置于深渊的原力”,所以,唯有像野草那样“深邃的眼睛”,才能洞悉大地和人心。

 

    因为有这样的用心,别人都是去江边看夕阳西下,诗人却是去“听日落”。看夕阳,往往是一种感官享受,是休闲式的漫步,是去拍张照片发发朋友圈;而“听日落”,却是去感知时序变化所能引起的灵魂震颤,是去体贴和感应源自大地内部的声音:

 

那声音,是水珠滴落大地
不高不低,赶路的人继续赶路

 

我在江边听日落,从空中落到水里
落到每一个人的黑夜里

 

    摘录的这两段,每段两句。第一段写日落的声音就像“水珠滴落大地”,“不高也不低”。不高,是因为它极容易被市声所淹没,极容易被忽视;不低,是因为只要你用心去听,你就能听得到。  

 

    “我”,正是这样的用心之人。所以第二段就写“我在江边听日落”,夕阳从空中落到水里,最后一句写得非常好:落到每一个人的黑夜里。每个人的黑夜里都有一个落水的太阳,这还真不是每个人都知晓的秘密!这首诗的境界写得很阔大,但诗人表达得很节制;也唯其节制,才更显阔大。

 

    我认为,慧琳是一个有追求、有个性的诗人。她写诗不随流俗,不跟风赶潮。恰如她用诗歌发表的宣言:“别把我刻成木偶/我砰的一声掉了出来/像一块暴露了的木头”(《别把我刻成木偶》)。即便暴露了,即使发出“砰”的一声,“我”也不愿意被公共标准刻成一块木偶。确实,模式化和标准化是文学创作的大敌。比如,初学写诗时,父母亲情是诗歌的一个重要主题,有些诗人写给父母的诗都可以出一本诗集,但我发现,慧琳写父母的作品很少。她有一首《写给母亲》,仅四行:

 

我鼓起腮帮子把灶火吹旺
你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皂香
原来,你更是一个诗人
走进田间,惊起那时光的波澜

 

    这四行诗写得大开大合,又张弛有度。更重要的是,它在呈现诗人对母亲的爱的同时,更体现出诗人对“母亲”这一身份的深刻理解。看来,她并不是不愿意写父母亲情,而是不愿意拼凑、挪用别人的语句和情感,她希望一落笔就是自己的!

 

    我们来欣赏这首短诗。第一句“我鼓起腮帮子把灶火吹旺”,写母亲的诗却以“我”开头,“鼓起腮帮子”的动作以示为母亲分忧,这就是母女情深。第二句不写“把灶火吹旺”的事情,而是断崖式转换人称:“你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有皂香。”这一句节奏感非常好,一读便令人动容。三、四句是一体的,将母亲比喻为一个诗人,甚至用了“更”这个字。理由何在?因为,母亲“走进田间,惊起那时光的波澜”。极具概括力的一句,神形俱备,戛然而止。

 

    当然,通读慧琳的诗集,感到慧琳的写作还不是太稳定,有些句子还比较稚嫩、生硬,尤其是较为直白。另外,在写出精彩句子和段落之后,如何让整首诗更完整,更富有表现力,也是她日后要去学习、钻研和攻克的课题。相信,以她的年轻和对诗歌的执著,她一定会越写越好。

 

    每一首诗也是有声音的,不高也不低,像水珠滴落大地。
             

2017年3月30日于望城吴家冲

 

    (吴昕孺:著名作家、诗人,湖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湖南教育报刊社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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